文 | 健闻吴靖
”好药越来越难买了“。在医药行业做了快5年商务拓展(后文称BD)的王云(化名),最近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。
王云的工作就是常常去国外各大药企寻找处于临床实验阶段的、有潜力的新药,然后买下它在中国进行商业化,补充、拓宽他所在公司的产品线。
这种模式被称为License-in,作为一种备受争议的模式,它起初被认为是一种投机行为,不利于本土创新药企的研发。
因此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License-in只是极少数新兴药企的游戏。
但如今,License-in已经成为中国本土药企重金下注的赛道,炙手可热,那些致力于自己做研发的本土药企大佬,也开始在这个领域大笔砸钱。
今年3月的最后2天,三笔License-in的交易总金额就超过了30亿元。
有业内人士透露,以恒瑞为首的一些本土药企接下来还会有一些License-in成功的项目逐步披露,今年将是本土传统药企License-in大丰收年。
而这只是火爆的一个缩影,根据行业媒体的梳理,单是2021年第一季度,就有超过百亿资金的License-in交易。
少数玩家的“游戏”
作为License-in模式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再鼎医药,在C轮融资前,市场普遍不看好,有业内人士回忆,”当时大家都觉得这个公司不能投,所以有段时间再鼎是融不到钱的“。
因为这种商业模式的好坏,当时行业内的人是暂且无法下一个准确的定论的。
有人认为这种模式纯粹属于投机行为,投资机构通过一通拼凑——购买一堆商业化前景不明的处于临床实验阶段的药,将孵化企业送上交易市场之后,便开始选择套现离场,将会留下一个无法盈利的烂摊子。
也有人认为”License-in”模式有不可避免的劣势,比如被引进的产品是研发流程尚未走完的“半成品”,需要凭借自己的研发能力将产品研发出来,并且进行商业化(销售)。
所以受外部因素影响较大,初期商业化阶段还需要依赖全球供应链,不可控因素较多,专利权及其他知识产权过度依赖于第三方的许可及转授许可。
有一家转型做创新药的老牌药企,曾向跨国巨头License-in过一款药,当时被业内看好,但因研发能力并不强,临床研发速度过慢,直到8年后才拿到临床实验批件,至此业内竞争力一落千丈。
恒瑞在早年间就不那么看好License-in模式,虽然恒瑞医药早在10多年前就表态要开始License-in或License-out,但一直动作缓慢,仍以研发me too类药物为主,最早的一起License-in项目是在2016年,至今也不过4起。
熟知恒瑞医药董事长孙飘扬的一位业内人士回忆,孙飘扬此前一直认为,做License-in不如自己研发,做me too(模仿类创新药)。
但是,当再鼎从国外的biotech公司发现了一些好药,又快速推进临床将药物推向市场后,它终于在资本市场获得认可并IPO成功,股价一路飙升。此后,License-in的市场变得热门起来。
不过,将License-in推向高潮的,是一家由投资基金创立的公司,云顶新耀。2017年成立,成立三年间,通过License-in了8个产品,很快在港股IPO。资本在任何时候的最大诉求都是以最短的时间获得最丰厚的回报,这决定了它绝对不可能像科学家创立的研发型公司一般,花费数年时间埋头于研发,License-in模式更受青睐几乎是注定的。
如果从交易金额来看,国内创新药项目引进的总金额正在逐渐提升。到了2019年,国内披露的创新药项目引进交易共63笔,28笔披露了交易总金额,合计已经达到了82.32亿美元。
创新药生命周期缩短
License-in受追捧
曾经不看好License in模式的恒瑞开始加入战局,就在今年3月恒瑞的投资者会议上,负责BD团队的陈东说,”以后会通过并购方式和License in买进项目和团队“。
从去年到今年,以恒瑞医药、齐鲁制药、豪森药业、华东医药为首的多家本土药企,纷纷对外披露了最新的License-in进展。
自从一大批玩家进入后,云顶新耀的License-in之路并不顺利。有熟知云顶新耀的业内人士透露,云顶新耀已经有快两年没有出手。
原因很简单,这个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,大家出的价钱越来越高,而好药和好的靶点是有限的。“云顶新耀本来的计划是第一年License-in4个项目,第二年6个,第三年8个,但是买到第8个之后,直到现在也没有新消息,如果现在License-in好做的话,云顶新耀现在应该有20个项目了”。
而迫使这些做me too创新药的老牌本土药企加入License-in战局的,还是无奈的现实因素。
在中国药品审评审批改革前,进口药进中国市场非常慢,比如国外一个药进中国市场,需要5年以上,甚至10年,而这个时间差,足以让以恒瑞为代表的一些药企在中国做个me too药物上市,”因为这些药企的特点是,只要国外的药进入临床三期就能看到苗头,立马绕开专利自己做一个me too,时间正好赶得上,能和原研药同时在中国上市“。
药审改革后,进口药审批提速,时间差可能缩短到1年甚至更短。但me too类创新药物的价格优势以及价格优势带来的量,以及仿制药市场,足以让这些药企也能活得很好。
真正的转折点,是在集采和医保谈判之后,仿制药和同质化竞争的创新药在中国同时面临生命周期缩短的问题,一位医药行业长期观察者说。”原本恒瑞、豪森、齐鲁等药企的产品管线里有一些仿制药存量,但是集采来了以后,基本上仿制药价格崩溃,存量资源受损,能够支撑创新药研发的来源就少了很多“。
而医保谈判创新药,就像一把双刃剑,在进医保的效率提高的同时,创新药生命周期也在下降。以PD-1为代表的处于同质化竞争中的创新药红利期大幅缩短,留给本土药企的研发空间和时间就更短了,他们不得不优化自己的产品结构,迫切需要一条看似是捷径的道路,License-in。
他指出了更为现实的另一点—临床用药结构的改变也会从需求端引导供给端做出决策。”比如200多个国谈品种已经有200多个进目录,但实际上有一半都没有进入到医院,这就引人思考,这些创新药如何进入到临床使用的一线?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,而临床一线这一端会引导需求,需求端就会影响供给端,所以对于药企来说,需要快速将License-in一款药推进临床,把临床坑位给占了,否则不管什么药,以后进入医院的难度越来越大。“
最终,如大家所看到的是,不仅是本土老牌创新药企加入这场License-in的道路,连一些传统中成药企,也开始去国外寻找新药。一些刚刚加入这条道路的公司,也试图绕过太过火热的肿瘤药物领域,从感染等其他领域寻找新药。
越来越买不起的药?
在众多本土药企加入后,License-in的交易价格水涨船高。
价钱高什么程度呢?王云打了个比方,他们四五年前License-in的一款药,放到现在,可能需要当时交易价的三倍以上才能买到。
事实确实如此,如果去看这五年License-in交易总金额的分布区间,国内的创新药项目引进交易集中在1亿美元以下,但是2019年之后,情况极大扭转,1亿美元以上的交易超过60%。
就在几天前,3月31日,思路迪医药公布了从一家国外药企License-in的抗CD47单克隆抗体IMC-002的交易金额,这包括800万美元的首付款,及未来最高达4.625亿美元的开发和商业里程碑付款。
实际上,当众多玩家以越来越高的交易额加入到License-in这场游戏的时候,也让一些人心生质疑,这样的模式还能赚回成本,赚到钱吗?
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。
不过有一位创新药投资人判断,现在很多公司付1000-2000万美金License-in的一些药,在他看来,临床肯定要失败,要打水漂的。因为那些药,肉眼可见,商业化成功的可能性很低。
王云认为,License-in这种模式还是能赚到钱的,但是可能不会像过去License-in的产品赚得那么多。
比如,现在License-in一款药,基本至少是1000-2000万美金,要在临床做试验还得花几千万美金,“所以如果一种药1年卖不到1亿美金的话,这个钱就不好赚了”。
他认为,下一个阶段,要想赢得这场License-in的游戏,就是看能不能拿到独一无二的产品,至少是“竞争不那么激烈,不容易被一般药企快速跟进的产品”。
王云所在的新公司最近花了上亿美金去License-in一个产品,“因为我们觉得那款药没有那么容易被me too类药物所模仿”。
他举了一个例子,比如KRAS 基因是人类肿瘤中最常见的致癌基因,四十年来,几乎所有靶向药在它面前都纷纷折戟,但最近一两年有新药临床数据出炉,这个原本不可成药的靶点有了新的希望和市场。但是这个市场上,能将这个靶点做到临床三期的很少,“这就涉及到某家公司的技术竞争力,其实好多公司都在做,但是做不出来,只有这家公司做出来了,所以这家公司的专利几乎把这个能够再做化学药的途径堵得死死的”。
“所以还是有机会的,只是说,BD的判断能力就更为重要的了。”
目前中国BD从业人员大约有100上下,圈子很小,但是素质参差不齐。王云认为,每家的BD团队要学会面临这两种风险:
一是,对这个产品临床能不能做出来有没有基本的判断。
“我们看了上千个产品,所以市场上的产品我们都看过了,有一部分产品我们是没能买下来的,但绝大部分药品都是我们不要的,其实都是我们看过没有做的,很多在我们看来,大部分时候都是有技术问题,或者是我们认为这个市场不存在,所以你要对这些风险有很好的判断才能够创造钱。”
一个是,对一个产品的竞争环境有没有很好的判断。“像PD-1这种的,意味着很容易产生竞争对手,说得不好听,要有做间谍的能力,你一定要对这个行业内谁在做这个东西,谁能做出来,有深刻的认知,我觉得这个就是一个更高的层次,很多时候,竞争对手在做什么,你是不知道的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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